软中有韧的“番薯肚肚”
出乎意料收到母亲寄来的一袋番薯熏,台州市区的人称之为“番薯肚肚”。
我对红薯有挫伤感,那应该从小时候说起。在上世纪的七八十年代之前,番薯在农村是主要的辅粮。到了深秋,番薯饭、番薯干、番薯粥是农村餐桌上常见的主食。在我六岁之前,靠父亲一个人的劳动力,小队里分得的一担谷根本填不了家里五口人一年的肚子,一年200多天的肚子基本上都是番薯的窝藏地。在儿时的记忆里,吃番薯都吃到反胃,导致我很多年一听说番薯就打嗝。然而一种番薯制作的甜品却让我一直宠爱有加,那就是——番薯熏,顾名思义,就是熏出来的番薯干。台州一带所谓的番薯干就是将番薯剥成丝,经过几天好太阳晒干。蒸熟再熏干的叫做番薯熏。
小时候,每到冬日,一到外婆家,外婆就会拿出一种为我特制的番薯熏。这种软软的,糯糯的番薯熏,甜腻了我的舌尖。外婆都已经熟悉我的馋嘴,马上赶制新的作品。我也因为觉得好玩,参与她的制作中去。
深埋泥土之下,历经夏秋的酝酿,温婉的红薯终于带着含羞出土了。外婆挑选表皮光滑细嫩且细长的小红薯,也可以挑选块头大一些的红薯,但是最好没有被虫蛀,没有被锄破的那种红薯。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贮藏,水分被蒸发了很多,红薯的甜度自然增加了不少。挑选好的红薯洗干净,沥干水分放在蒸笼里蒸熟,蒸时的火势一定要旺。雾气充弥着老房子,浓浓的甜香也肆意地扑鼻而来。
几年前去黄岩采风,我才知道黄岩、永嘉地区也有这种番薯熏,工序基本一致。蒸熟后出笼冷却,冷却的薯块绵软细腻,将外面这层红皮剥掉,将剥了皮的薯块用刀切成食指宽的长条,将切好的薄长条疏疏地放在竹篾上晒,他们把晒干的红薯叫红薯干,或者叫地瓜干,这地瓜干就是我外婆的番薯熏。兰田山海拔680多米,入冬后雾天多,番薯干不容易晒干,山头的女人很聪明,就用熏的办法来烘干。山头人家户户养一头大猪,每天要烧一大锅的猪食,山头人不吝啬柴木。炉灶里经常旺火,灶台边总是热烘烘的。聪明的山头女人就把竹篾支起来,竹篾的一头有架子能直立于地,一头放在炉灶的边沿上,炉灶里的热火就烘到竹篾上的番薯,经过烘烤的番薯条逐渐变得硬韧起来。每次我嘴里嚼着外婆为我早准备的番薯熏,又看着竹篾上的还没有成型的番薯条,小眼睛总是贼溜溜盯着那一篾正待熏熟的红薯,想着法子偷偷尝一个。从软软糯糯的红薯到逐渐韧劲的红薯条,越嚼越香,其实外婆早就晓得我吃着碗里又看着锅里的小心思,只是不露声色地看着竹篾上的番薯熏一天少几根。
每餐做饭时,竹篾搬移,饭熟后,竹篾又搬至炉灶边,五天十五餐饭,外婆就是这样不厌其烦地搬移着竹篾子,直到番薯条变成金黄透亮的番薯熏。拿在手里不黏黏糊糊,咬在嘴里也有些嚼劲,才算是完成。还不算是真正成功了,再把红薯条放在密封的坛子里,等红薯条的表面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霜,这算是完美佳作。
小时候,我嚼着番薯熏,觉得外婆真聪明,能把这种倒胃口的番薯做成这种绵软甜蜜的金条子。后来长大了,我晓得山头山地多,山头人到山地劳作,需要带一些充饥的食物,冷饮冷食会坏肚子,而这种熏制的番薯干是最佳的食物,既口感绵软,色泽金黄,而又不会坏肚子。这种熏制的番薯干就这样成了山头人的宠物。
外婆心玲珑,她烘熏的番薯熏,颜色金黄透亮,口感柔韧绵软,甜而不腻。每次吃完饭,外婆给我抓一把番薯熏。我兜里放着,手里拿着,口里嚼着,唇齿间咀嚼出红薯特有的香甜,心里回味的却是外婆对我绵软的爱。如今外婆去了天堂,这辈子再也吃不到她做的番薯熏。而番薯熏绵软的甜味,也成了我对外婆绵长的回忆。
来源:台州晚报
页:
[1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