乘风 发表于 2023-11-2 11:38

九溪书院:从牟氏私塾到红色小学


九溪书院自元代草创以来,传承有序,发展至当今的茅畲逸夫小学。



抗战时期中共黄岩县委机关旧址纪念馆,就设在茅畲逸夫小学内。

台传媒记者陈洪晨/文 徐古忆/摄

风雨飘摇的元初,科举制度停废,各地学风日下,台州的文教事业也日渐衰落。元至元年间,翁森在文教受重创的历史洪流中,于仙居乡间创办了安洲书院,“从学者达八百多人”,名噪一时。

彼时,在黄岩西部山区茅畲,牟楷出生了。几十年后,他也在乡间办起了书院,以穿村而过的溪流为名,取名“九溪书院”。



牟楷,字仲裴,初号葛屋,又号九溪居士。他出生在一个书香世家,其先祖自蜀地迁徙至黄岩后,“世以诗礼闻,由科第而登仕版者累累有焉”。

牟楷的父亲曾是南宋的国子监生,后来因宋元鼎革,拂袖归隐,在家乡的文昌阁开设私塾,启蒙学童,教书育人。牟楷受父亲影响,一心向学,“独刻志于正心诚意之学,贯穿群经,而四书之旨尤为精粹”。

不幸的是,他的父亲英年早逝,母亲又因疾病失明,从此一家人生活得十分清苦。牟楷以孝顺闻名乡里,虽然满腹经纶,却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不肯入仕,“以菽水莫继,晨夕不能去左右”;也有一种说法,是他遵父训,“誓不仕元”。

也许是为了生计,也许是为了教化乡里,他也学着父亲开馆授学,于是有了九溪书院。

虽地处偏乡,九溪书院所在的茅畲下街倒也是块风水宝地——背倚柏嘉山(又称鸣山),山上有三峰耸峙,山下有九溪潆洄,望之宛如飞凤。九溪(又名茅畲溪)有两大源头,分别是山卡岭和平田岭,经北洋汇入永宁江。柏嘉山和淙淙溪流汇合而成的九溪,山水相依,钟灵毓秀。

九溪书院创办的具体年份,史料记载缺失,从牟楷生活的年代推测,大致为元代中期;至于建筑规模,《黄岩牟氏宗谱》载“向西五楹”;从办学成果来看,牟楷“授生徒至数百人”,虽生活清贫,却乐于劝勉和扶持贫苦子弟入学,“姻族弟子贫不能致束脯者,皆诱掖奖劝,以成其业”。

仁宗延祐二年(1315),元朝廷开科取士,仿照南宋建立科举制度。

牟楷虽然自己不求仕进,却支持学生和家族子弟走科举之路。听闻族人读书有了出息,他欣喜不已,病中还亲自作文勉励:“乾坤再造,故家乔木之凋替,莫吾族为甚。然诗书一脉,尤幸仅延而未熄也!”(《送堂弟子禹、子南赴举序》)

牟楷在易学和理学上有着极深的造诣,“平时所为文章,凡以性命为先,词华为后”。

到了晚年,他仍手不释卷,一生著述颇富,有《九经辨疑》《河图洛书议》《春秋建正辨》《深衣刊误》《定武城错简》《管仲子纠辨》《致中和议》《桐叶封弟辨》《四书疑议》等。他的文章,多为对古文经义的理解与注释,也有部分文章对古文献提出疑问或刊误。

元至正二十一年(1361),牟楷“年八十而卒”。因其著述“不勦袭旧说,自成一家言”,门人名其书为《理窟》,并尊牟楷为“静正先生”(《黄岩牟氏宗谱》作“靖正先生”),九溪书院因此又被称为静正书院。

《万历黄岩县志》卷之五《人物志》将牟楷归于“儒林”一门,生平记述不过百余字。

所幸,同样归于“儒林”的元代另一位黄岩乡贤陈德永(曾任和靖书院山长,历官江浙儒学提举),曾作《九溪先生传》,让我们看到了个性更为鲜明的牟楷:“为人不阿世、不矫俗,居常必衣冠以对经史,必束带以见子侄。虽茕然独立,未尝欹侧偃仰。春秋祭祀,深衣幅巾以严祼荐,不以微薄废礼焉。若贵游斗鸡走狗博簺玩戏,不敢过其门。凶悍见之,苶然沮丧;邻里沾化,揖让可观。”

从陈德永生动的记述中,可知牟楷持身严肃,十分重视礼仪。即便未曾在九溪书院上过学的乡民,观其言谈举止,亦可受到教化。



与翁森去世后便停止办学的安洲书院不同,九溪书院在一代代牟氏族人的接续努力下,尽管磕磕绊绊,却一直延续下来,元明间为黄岩乡间知名的书院之一。

据《万历黄岩县志》,明正德年间,九溪书院一度倾圮,直至明嘉靖三十五年(1556),汪汝达重建书院。

汪汝达是无锡人,嘉靖三十二年(1553)以进士出身担任黄岩知县。他到任时,黄岩因倭寇之患,邑里几乎成为废墟。除了修缮城堞、恢复民生,这位汪知县十分重视教育,“建先师庙,改淫祠以祀朱子,置学田以赡贫生,一时兴废举坠皆有裨于政教之大者”。

明嘉靖三十六年(1557),牟氏族人牟堪(官至建康府宣课司大使)举荐牟楷入祀乡贤祠:“所为文章,典瞻古雅,乡邦传诵……原有九溪书院,遗泽尚存……堪入乡贤祠,以励风化。”

于是,汪汝达率师生致祭,并亲作《牟楷先生奉主袝乡贤祠祭文》:“山川毓秀,性质高明,得濂洛之正传,学称理窟;全忠孝之大节,行播儒林。正养静修,不求闻达;述经著史,罔事纷华。实潜德之幽光,切秉彝之同好。达等承乏兹土,咨贤仰哲,山斗系思。会宗师之檄文,成舆情之义举,占吉启告,奉主袝祠,永列宫墙,同荣祀典。神其不昧,尚其格思!”

清乾隆十一年(1746),牟氏族人集资鸠工,重建九溪书院。

同治十一年(1872),黄岩知县孙憙改九溪书院为启秀书院,并扩大了规模,左右各添横楼三间,向南阁上祀文昌奎宿,所以南阁又称文昌阁。原有公田六十亩,租一百廿四石,孙憙又加拨称歇田租五十石。牟氏族人牟挚曾作《靖正(静正)书院膏火记》详述此事。

光绪二十八年(1902),清政府颁布《钦定学堂章程》,诏令各省、府、县分别设立大、中、小学堂。此后,各地书院大多改办为初、高各等学堂,书院体制宣告落幕。

其间,九溪书院又曾坍圮。光绪二十九年(1903),当地绅士牟朏生、牟月轩等出资整修校舍,整顿校务,并改书院为励志学堂,但因经费困难,多次停办。

1926年,励志学堂改为励志小学。几年后,改称黄岩第六区茅畲小学。1937年,校董会牟正非、牟子然、牟雄洲等再次筹募经费,重修校舍。1940年,因学生人数增加,修理大夫庙及斗姆宫为预备校舍。同年八月,改称茅畲乡中心学校。1945年夏,更名为茅畲镇中心国民学校,此间学生两百多人,分五个年级段。1949年后更名为县立茅畲小学,1953年改称茅畬乡中心小学。



抗日战争时期,中共黄岩县委机关曾设于学校内,这让茅畲小学有了“山乡小红校”的美誉。

1934年秋,林泗斋担任茅畲小学校长。他是中共黄岩县第一个党支部的支部书记、黄岩县地下党的主要领导人。

林泗斋到任后,聘请了陈庭槐、陈叔亮、金匡鉴、王纯甫等进步教师来校任教。陈叔亮在校门两侧题写的20个美术字“劳动的身手,科学的头脑,创造的精神,艺术的兴趣”,至今犹存;王纯甫在四合院天井内栽种的两株木樨,也已长大。

在茅畲小学,林泗斋率领进步教师,一面开展革命活动,一面进行教育改革。

学校奉行陶行知先生“生活即教育,社会即学校”的教育主张,实行“做、学、教合一”。除自编教材、改进课堂教学外,还设立“小法庭”,开设“小邮局”,开辟小农场、小工场、小饲养场、小印刷厂;学生组织“学生会”,自办图书馆,自编校刊、墙报,还经常结合国计民生举行辩论会;学生有不少文章被上海《新儿童报》《儿童半月刊》所采用。

林泗斋还将教育工作推向社会,在农村开办夜校,开展扫盲运动,鼓励师生建立起平等的新型关系,教学相长,团结战斗。自1935年下半年起,浦洋、茅畲两地先后办起农民夜校,由茅小教师轮流任教,中、高年级学生也到街头田间办识字班。一时之间,茅畲乡里掀起读书识字的热潮。

随着日寇入侵,各地抗日救亡运动风起云涌。

西安事变前后,林泗斋发动师生们召开大会,成立了“茅小抗日救国会”,其《宣言》还在《新儿童报》发表,在全国引起了很大反响。

此后,学校组织“茅小儿童参观团”,步行到城关、海门、路桥,为前线抗日将士捐募寒衣,全县为之震动;学校抗日宣传队自编自演的节目,深受群众欢迎;学校还发动组织农会和姐妹团,抗日救亡活动遍及整个山隅。

自1937年开始,学校先后为新四军输送革命青年20多人,分别到皖南、苏北、浙东、浙西抗日根据地。他们有的在残酷的斗争中光荣牺牲,有的锻炼成长为革命干部。

因为火热的革命运动,茅小受到国民党当局的密切注视。后来,林泗斋校长被免职,因身份暴露,调任中共天台县委书记,由于国民党密令追捕,又辗转至安徽新四军军部,1941年病逝。

1949年5月,黄岩迎来了和平解放,从此进入了崭新的历史时期。作为抗战时期黄岩革命中心的茅畲小学,一直被人们铭记。抗战时期中共黄岩县委机关旧址纪念馆,就设在小学内。

新中国成立以来,旧址经历了多次修缮。1990年6月,小学里设立了党史陈列室;2002年,重新修缮过一次;2007年“七一”前夕,纪念馆前建成广场和纪念碑;2014年3月,一楼展厅重新装修,设施和功能更加完善。

现存的纪念馆为二层四合院,正堂及西厢房均为三开间,完好地保留了建筑的原始风貌。一层展厅图文并茂地展现了五四运动以来黄岩的革命斗争史。沿着木质楼梯走上二层,东边有个起居室,室内有桌案、柜子与床,物什摆置如旧——林泗斋曾居住在这里。

如今,这所学校更名为茅畲逸夫小学,以陈叔亮当年题写的“劳动的身手,科学的头脑,创造的精神,艺术的兴趣”为校训,以“诚信尚美、和谐向上”为校风,以“明礼诚实、乐学博思”为学风。

山乡教室里仍响彻琅琅书声,红色记忆和革命精神也在学校的教育中薪火赓续。

感谢牟见峰提供《黄岩牟氏宗谱》

参考资料:《万历黄岩县志》《黄岩志》《黄岩县教育志》

来源:台州日报
页: [1]
查看完整版本: 九溪书院:从牟氏私塾到红色小学